《亚洲周刊》刊发署名陈美慧的评论文章:欧盟制裁俄罗斯 中美渔翁得利。文章称,制裁是一把双刃剑,欧盟受伤最重;中国成为最大赢家,美国“自毁长城”,美俄贸易不降反增6%。文章如下:
因乌克兰动乱依旧,美国及欧盟决议延长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至明年1月。但延长制裁是否就能逼硬汉俄罗斯总统普京低头,令人怀疑。理由很简单,欧盟和俄罗斯经贸相互依存度高,制裁等于双刃剑,伤人伤己,因此欧盟不敢下重手;再者,主导欧盟的德国国内同情俄罗斯的民意甚嚣,德国政府不敢独断。
因吞并克里米亚及煽动乌克兰分离运动,欧盟从去年夏天开始经济制裁俄罗斯,要普京痛。但是事与愿违,一年后的今天,乌克兰东部动乱更严重,已被制裁双刃剑伤得多处见血的欧盟各国不得不咬牙延长制裁期限。七大工业国领袖6月初在德国开高峰会时,扬言如果乌克兰情势再升高,将加重力度报复,德国总理默克尔更强调,不会那么快让普京重回G8俱乐部。
这番恫吓,纸老虎成份居多,因为欧盟约1/4的天然气仰赖俄罗斯进口,欧盟各国和俄罗斯经贸往来密切,从德国机械、汽车、英国金融和房地产、法国军火到意大利能源,利益关系千丝万缕。互相制裁,必然结果是两败俱伤,这也是普京为何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尽管俄罗斯经济部长坦言今年的经济将衰退3至4个百分点,国际货币基金预测其通货膨胀率将达18%,普京仍信心满满,宣称“危机没想像中的严重”,而且“最坏情况已过”。
七家欧洲日报组成的联盟不久前委托奥地利经济研究所调查制裁对欧盟产生的伤害,结果发现制裁一年来,欧盟共牺牲掉约200万个就业机会,1000亿欧元的产值化为乌有。以个别国家而言,超过6000家公司在俄罗斯深耕的德国损失最惨重,受波及的就业机会约达50万个,相当于270亿欧元的产值;意大利和法国各有20万、15万人因此失业。这些数据比欧盟官方承认的要高出许多。
代表德商的利益团体——德国东欧经贸促进委员会的主席克迪斯忧心忡忡,担心时间一久,生意全被中国人抢走了:“越来越常听到人说,中国货其实也没比德国货差多少吗!”生意人的焦虑欧盟各国不能不考虑,但又不能在目标达成之前松手,自打嘴巴,所以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又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根据德国《明镜》周刊报道,普京近来写了许多封信给德国前总理科尔求救,希望他为俄罗斯美言几句。现年85岁、健康欠佳的科尔担任德国总理16年(1982-1998),因德国统一名留青史,至今在外交议题上的发言还在党内有相当的份量。科尔从来强力主张“俄罗斯是欧洲稳定及秩序的关键”,现任总理默克尔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对于这则新闻,科尔办公室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不管真假,逻辑上却非常说得通,因为德国人亏欠俄罗斯许多,普京清楚知道德国民心对他的同情,他提醒德国人要“知恩图报”。可惜科尔办公室不接招。
德国广大中产阶级对普京的同情不分党派、不分阶级,与官方立场南辕北辙。他们同情普京,并非认不清他独裁者的本质,也不是赞同普京在乌克兰挑衅,而是对普京之所以然的原因,具备同理心。《时代》周报一篇名为《感谢俄罗斯》的评论是其中代表作,作者呼吁“德国必须体会俄罗斯的历史伤痛及地缘恐惧,不是对其破坏民主的劣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在了解历史大背景下具同理心”。
众矢之的,是北约自2004年前推动的东进政策。近日,美国又积极在波罗的海和东欧增派驻军与军备,普京也不甘示弱,随即宣布今年将增40枚洲际弹道导弹。美俄一来一往,彷佛冷战还魂。夹在中间的德国处境尴尬,左右不是人。
在朝的默克尔唯美国马首是瞻,在野的反对派及越来越多民意则倾向跨出美国保护的历史习惯,追求德国独立的外交政策及最大利益。自从“吹哨人”、美国中央情报局前雇员斯诺登曝料,揭穿美国国安局对欧洲盟友——包括德国总理默克尔——的监听行为后,德国民间对美国的失望及不满加速发酵中。对美国的不满,催化对落水狗普京的同情。与其说同情普京,不如说厌恶美国、北约(含德国政府)来得恰当。“9.11”事件之后,美国前后发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结果证明都是打着捍卫自由大旗的骗局。相形之下,收留斯诺登的普京就成了唯一敢和美国正面对着干的血性汉子,加强普京悲剧枭雄的形象。
德国人很清楚,当初是北约答应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不往东境扩张,才换来德国统一及东欧和平变局。北约背信,戈尔巴乔夫沦为苏联历史罪人,苏联崩塌,西方,尤其德国,对不起俄罗斯。多年来北约节节进逼,立志复兴帝国辉煌的普京占领克里米亚、在乌克兰搞分裂动作,就是被逼入死胡同的还击。
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受普鲁士的影响比俄罗斯深远;帝俄史上被尊为大帝的凯萨琳女皇就是来自普鲁士的公主。除了军、政、经以普鲁士为师,凯萨琳大帝也积极在人文及科学上和欧洲靠拢,为俄罗斯文化引进丰富的养份。凯萨琳大帝以降,7位俄皇都具德国血统,德(普)俄的密切,全面而长远,一直到1871年普鲁士一统德国,德俄在争夺巴尔干半岛上产生重大矛盾,才渐行渐远。
德国人也没忘记,二战期间苏联伤亡惨烈,2700万人因希特勒而丧生,和罪魁祸首德国500多万人的伤亡,形成强烈对比。1945年5月苏联红军攻下柏林时,并没有大规模屠城灭族报复,德国中、老辈的心理歉疚和感激之情仍在。
欧盟制裁俄罗斯,中、美两国渔人得利。中国摇身变成了普京突围的新盟友,连接莫斯科和喀山的俄罗斯第一条高铁,德国西门子落空,中国高铁雀屏中选,拿下国外第一单;另外,金砖银行总部设在上海,是普京一手促成;几十年和中国都谈不拢的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协议,去年也终于敲定。
美国企业也趁竞争对手的缺席,轻松捞走大笔生意——德州的贝尔直升机和乌拉山民航厂签约(虽然后者的母公司在制裁黑名单上),在叶卡捷琳堡组装贝尔的单引擎轻型直升机;波音在莫斯科的大型研发中心项目丝毫不受制裁影响,仍照原计划进行。根据俄罗斯的统计数字,欧俄双边贸易去年下降一成,而美俄双边不减,反增6%。